比起数据,我更相信投资经理的性格和能力
文|格雷厄姆·邓肯 (Graham Duncan) 编辑|彭韧
2022-01-04 10:13:11
人生之河一边是“混乱”,另一边是“僵化”,你永远可以修改路线,选择游向僵化抑或混乱。

编者按

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我们总是希望有人能提供一些建议。在遇到瓶颈时,投资人蒂姆·费里斯决定向他所能想到的厉害人物寻求建议,于是,他向他能找到的投资人、企业家、艺术家、作家和运动员提出11个问题,这些问题包括他们最深刻的失败、最值得的投资、最奇特的习惯、最常当作礼物送给他人的书、听过最糟的建议和如何重拾专注力等等。

回答者们包括桥水基金创始人瑞·达利欧、TED 创始人克里斯·安德森、幻想小说家尼尔‧盖曼、《人类简史》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和传奇主持人拉里·金等等,这篇访谈的回答者是东岩资本联合创始人格雷厄姆·邓肯。这不是一本能够给你答案的书,正如蒂姆·费里斯所说:“这本书是我写给自己的人生参考书,没有一本书能给你所有的答案,我们要用 25%的时间来发现自己,用 75%的时间来创造自己”。

你长久以来坚持的人生准则?

我喜欢两句名言。第一句是夸梅·阿皮亚的名言:“关键不在于你游戏玩得多好,而在于你想玩什么游戏。”这句名言区分了努力和策略,提醒我从宏观角度看待我所做的事情。比如,在视频游戏中,你可以缩小视图,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迷宫的一个角落兜兜转转。此外,它还对玩家与游戏的关系进行了松绑,有助于区分拥有雄心与践行雄心、赚快钱与赚不义之财的区别。
作家乔治·桑德斯是一名佛教徒,在一次采访中他说,他心中有一幅画面,人们的“花蜜装在腐烂的容器里”。这个场景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有一天早晨当我想到它时,我仿佛看到佛性在我们每天遇到的所有可爱、有缺陷、活着同时慢慢走向死亡的生物的身上流淌。我3 岁女儿度过的 3 年光阴是如此短暂。在佛教徒的眼中,我们每个人都处于火中,有时候睁开双眼,看到摇曳的火光,真是太美了。 
你最常当作礼物送给他人的 3 本书?
塞缪尔·巴伦德斯的《人格解码》对我的思想产生了很大影响。有时在准备聘用某人,甚至还在思考是否聘用他时,我就会送一本给对方。作为投资人,我每年会面试四五百人,然后决定是否雇用他们,或是投资他们的创业公司或投资基金。我发现一种心理模型,非常利于理解人们做事的动因。这个模型就是巴伦德斯在他的书中所描述的“大五”人格模型,即开放性、责任心、外向性、宜人性、神经质。开发该模型的学者将可以用来形容人的每个英语形容词进行分类,并尽可能将其减少为几类。“大五”人格模型在有关人格的学术文献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相当于物理学中的重力。成千上万的研究都用过这一模型。与迈尔斯-布里格斯个性类型测量表等模型相比,它在统计上更为准确。“大五”人格模型中的最佳组合是高开放性、高责任心和低神经质。
还有另外两种心理模型极大地影响了我对人和团队的思考。首先是哈佛大学罗伯特·凯根教授的成人发展模型。凯根认为,成年人在发展以及理解现实上会经过五个不同的阶段,他在 1994 年出版的《超我所能》中阐述了这一理论。这本书指出,绝大多数美国成年人处于“社会化”的发展阶段。他们很难采纳他人的观点,往往遵循社会既定的假设(与之相对的,是自己选择的假设)。如果有人想进一步了解这个模型,我推荐凯根的学生珍妮弗·加维·贝格的新作《领导者的意识进化》,这本书的学术性没有那么强。
我最近还经常推荐一种心理模型,但它并非源自图书,而是来自一个不太有名的网站 workwithsource.com。这篇文章讲述了一位欧洲管理顾问所做的研究。他研究了数百家初创企业,意识到虽然一家初创企业可能有多位联合创始人,但“源泉”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在新项目中第一个承担风险的人,也可以说是原始创始人。这位创始人与最初的创意有一种独特的关系,他的直觉能引导他下一步该怎么做,而后来加入的创始人在执行过程中往往缺乏与原创思想的直觉联系。这一原创思想源自那位原始创始人。很多公司之所以出现关系紧张和权力斗争,往往是因为没有明确这个项目的“源泉”是谁。
一位著名的天使投资人最近对我说,在新公司成立初期,公司未来十分模糊的时候,许多创始人似乎都会聘请朋友作为联合创始人。这样做与其说是要履行特定的职责,不如说是为了平息自己的焦虑。只要每个人都清楚“源泉”是谁,这样做就没有什么问题。能否充分拥有这一角色的责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源泉”本身。
将项目的“源泉”这一角色移交给别人是可能的,但极其困难,而且往往会处理不当。成功过渡的关键之一是:原始创始人离开,给新的领导者腾出空间。有一位投资经理告诉我,他研究了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离开公司后公司的股价表现,任何积极的表现都与一点有关,即原始创始人彻底离开董事会,而不是继续指导下一任首席执行官。
在史蒂夫·鲍尔默任职微软首席执行官期间,比尔·盖茨留任董事会可能是随后公司股价表现低迷的原因。后来鲍尔默离开董事会,新任首席执行官萨提亚·纳德拉得以坚持自己的创意。我在管理《福布斯》财富榜 500 家族的家族财富时也碰到过这种情况,家族的第二代和第三代有时觉得很难理解家族元老,也就是他们的财富“源泉”。通常来说,为实现真正过渡而腾出空间的责任掌握在“源泉”手中。
在音乐剧《汉密尔顿》中,乔治·华盛顿的唱词也说明了这一点。汉密尔顿请华盛顿继续竞选,实现三连任,但华盛顿拒绝了。华盛顿唱道:“我们将教会他们如何说再见。”
最近有哪个 100 美元以内的产品带给你惊喜感吗?
我最近买了斐尼斯牌的划水掌,还不到 20 美元(感谢本·格林菲尔德的博客)。在我自由泳时,它们神奇地延伸了我的臂长。再加上29 美元的科越思牌脚蹼,我就可以在水中畅游了。
你有没有什么离经叛道的习惯?
我坐地铁上班的路上会戴着 SubPac M2 可穿戴音响系统,有时在办公桌旁工作也会戴着。这个音响系统可以让我的全身感受到音乐的振动。它的主要用户是音乐制作人、游戏玩家和聋哑人。我发现用这个音响系统听音乐或播客更像沉浸式的全身体验,而不仅仅是一场听觉盛宴。 
有没有某次你发自内心喜欢甚至感恩的“失败”?
在投资过程中,包括为投资公司提供种子资金,我经常要对相关人员进行背景调查,希望可以尽快建立信任。2008 年初,我正准备投资一家公司。在最后的背景调查中,我给公司投资经理的前老板打了电话。这位老板对他之前的手下评价十分消极,颇为怀疑他的能力。这足以使我暂停投资,但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这笔投资进展得很顺利,我很后悔当时没有追加投资。后来,我发现那个证明人可能是在有意破坏前手下的新公司。
5 年后,我正在评估另外一位将要合作的投资经理,在尽职调查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拿到的资料参差不齐。到那时,我已经能够更好地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而不会被认知差影响,这和济慈认为对作家很有用的“消极能力说”异曲同工。
这一次,面对好坏参半的数据,我选择的是做更多的调查。最后,我更加相信投资经理的人品和能力。这项投资是我们目前盈利最大的投资之一。如果没有先前那次失败,我猜我可能没有能力看清现实。如今,不管我和谁谈论什么事,我都不会全然相信其观点。他们和我所掌握的知识并不能完整地反映现实。
在你的专业领域里,你都听过哪些糟糕的建议?
我觉得“对冲基金”一词现在有些使用过度了。我认为我们应该抛弃这个术语,也许可以开始使用“H 结构”一词表达激励薪酬。我觉得看“基金”或“产品”没什么用。它们只是有缺点的聪明人临时搭配出来的东西,这些人不管在哪一年都会做出沿用上一年方案的决定。唯一的产品是投资组合经理做出的一系列未来决策。如果他们离了婚或是心情沮丧,如果他们的副手离开了,“产品”就会完全变样。称其为“产品”忽略了以下事实:稳定的唯一来源是团队领导者的心态是否具有弹性,甚至是反脆弱的。正如纳西姆·塔勒布所说,经历更多的波动,实际上会变得更强大。
你做过的最有价值的投资是什么?
我把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拿来支付不断增加的培训师和教练费用。在过去的 5 年中,有两位教练对我产生了巨大影响,他们是领导力培训机构 Cultivating Leadership 的卡罗琳· 库格林和领导力公司 Conscious Leadership 的吉姆·德思默。卡罗琳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倾听者。她会指出我的隐藏假设,那些牵制我而不是我控制的假设。她还教会我如何提出更好的问题。
吉姆·德思默可能是为数不多的一位活佛。他帮我提高了沟通技巧,还帮我与同事及家人建立了更自觉的关系。我觉得吉姆和卡罗琳这样的导师和《指环王》里的巫师有着相同的作用。他们不断释放支持和爱的能量,从而为全新的生活创造条件,这种生活就像在安全基地冒险,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你如何拒绝不想浪费精力和时间的人和事?
我会让助理在谷歌搜索一下两周内我会会见或打电话的人的照片,然后放在协作服务软件 Trello 卡片中。我认为,结识新人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这可能会以某种方式改变我或对方的生活。通过看他们的照片,我可以设想他们的意图,并就我们可以讨论的内容以及如何为他们提供帮助提出更多的创造性想法。此外,这种方法还可以让我判断自己是不是想和他们见面,然后打开那扇新的大门。如果不是,我就会将手从门把手上拿开。 
你用什么方法重拾专注力?
我会问自己,如果事情不如我所愿,“最糟糕的结果会是什么”?我已经开始在我的孩子身上用这句话了。最近,我 8 岁的女儿把这个问题抛回给我。我总是很守时,有一天,我们上学要迟到了,我很不耐烦,于是女儿问我:“爸爸,如果迟到了,最糟糕的结果会是什么?”这句话即刻改变了我的心态。我喜欢这个问题,因为它常常会让我的某些预设露出真容。
有没有某个信念、行为或习惯真正改善了你的生活?
大多数早上,我都会去游泳,我发现游泳通常会改变我一天的心态。游泳的人会谈论“水感”,水感是指游泳时的控制感,身体可以顺势被带到前方。没有水感的人会不停地拨水,这样也会前进,但效率要低得多,而且动作也不够优雅。
正如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在他的演讲《这就是水》中讲过的故事那样,生活对我们来说就像水。我们游在其中,却看不到它的存在,因为我们要么很匆忙,要么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当我停下来用心感受水时,我不再用力击水游到游泳池的另一边,而是毫不费力地到达终点,在这个过程中,我时刻知道自己的位置。
你会给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建议?你希望他们忽略什么建议?
我喜欢用丹·西格尔的大脑模型来思考职业问题。这个模型里有一条河,岸的一边是“混乱”,另一边是“僵化”。西格尔指出,所有的精神疾病不是在岸的一边,就是在另一边。精神分裂症出现在“混乱”的一边,强迫症出现在“僵化”的一边,而健康位于河中间。
刚开始,大学生的生活大多接近“僵化”的一边。随着职业的发展,他们会尝试游向河中间。我认为,人在二十几岁时,靠近“僵化”一边的泳道比较合适,也比较常见。这时,他们需要“提炼现实”的技巧。在这个泳道,他们可以学习行业术语,跟随某人当学徒,提高判断力,发现自己的天赋。
我认为,在河中间那个泳道游泳通常发生在三四十岁,这时你开始发明自己的语言,成为越来越强大的“诗人”。你的工作是为自己而做,你将生活视为一种自我表达,而不仅仅是扮演他人世界里的角色。有一小部分人会游到离“混乱”更近的泳道,比如作家罗伯特·波西格和大卫·福斯特·华莱士,投资人迈克尔·伯里和埃迪·兰姆珀特,还有企业家史蒂夫·乔布斯和埃隆·马斯克等人。
我的经验是,他们总是通过强大的故事叙述来“断言现实”,同时始终承担着风险,这种风险来自自我价值感的不断提高,以及创造性自恋的过度防御。他们可能会失去现实反馈这一环,游到“混乱”的岸上。
从这个角度看,波西格在生命尽头与理智的搏斗,乔布斯对自己身患疾病的神奇想法,埃迪·兰姆珀特在投资美国百货公司西尔斯时所表现出的利己主义,这些例子都说明,强大的诗人失去了感知,他们可以神化到扭曲我们的共同现实,然后突然看起来很疯狂。
我认为,马斯克会把对冲基金经理逼疯,一半的基金经理会做空他的股票,因为马斯克表现出太多的短视行为,而另一半会做多,因为马斯克实际上是在考虑百年的发展,这令人非常困惑。
回首过去,我会告诉 21 岁时的我,在靠近“僵化”一边的泳道游泳时,要多一点儿耐心,不要总想着创业,总想游到“混乱”的一边。曾经有一个可怕的时刻,我在老板解雇我的前一分钟成功辞职。老板之所以想解雇我,是因为我按照自己的日程做事,而不是按照他的日程。但是,你也不要始终受困于“僵化”,因为你可能会一直过着别人而非自己的生活。
不管在哪个泳道,你都要记住你永远可以修改路线,选择游向僵化抑或混乱,学徒抑或自由,这取决于你当时的需求,你想从事的职业的节奏和阶段,你来自哪个河岸,又想游至何方。对于像我这样的父母,我强烈推荐他们读一读约翰·莫里斯的诗歌《献给深水中的茱莉娅》,这首诗能够帮助他们解答何时以及是否应该放手让孩子游走。
书名:巨人的方法
作者:蒂姆·费里斯(Tim Ferriss)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文|格雷厄姆·邓肯 (Graham Duncan)

编辑|彭韧 
作者介绍:格雷厄姆·邓肯,东岩资本的联合创始人,这家投资公司为家族及其慈善基金会管理着 20 亿美元资产。格雷厄姆 12 年前创立了东岩资本。格雷厄姆毕业于耶鲁大学,获得了伦理学、政治学和经济学学士学位。他是美国外交关系协会会员,还是资助儿童癌症研究的 Sohn 会议基金会的联合主席,乔希·维茨金称格雷厄姆是“高风险智力领域人才跟踪和潜力判断的顶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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