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 · 艾瑞里:如果我们是理性的,那为什么还会开车时发短信?
文|《巴伦周刊》撰稿人尼尔 · 坦普林(Neal Templin) 编辑|彭韧
2022-03-28 10:04:38
有时候为了长期最佳利益,我们必须将短期利益置之度外。
对于行为经济学家丹·艾瑞里(Dan Ariely)来说,我们生活在一个非理性的世界。我们经常做违背我们最佳利益的事情:我们在市场崩溃时卖出股票,锁定亏损。当我们有足够多钱的时候我们会担心花得太多,当我们没有足够多钱的时候我们反而不懂节约。

艾瑞里是杜克大学的教授,他认为经典经济学经常“误诊”了强大的社会力量。例如,在研究了员工激励及其与股市表现之间的关系后,艾瑞里在2月份与 Harbor Capital Advisors 共同发起了一笔ETF 基金,投资于那些员工感觉受到赏识的公司。他表示,他的研究表明,这些公司得到的回报是股价上涨。
这位正在将资金转移到自己发起的 ETF 基金中的54岁行为经济学家,职业生涯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他的著作包括《怪诞行为学: 影响我们决策的隐藏力量》和《关于不诚实的诚实真相》等。他在电子邮件上的签名是: 您非理性的,丹。
艾瑞里出生在纽约市,在以色列长大。17岁,他在参加一个青年组织的活动时,突然一个军事照明弹在他身边爆炸。艾瑞里随后在医院里度过了将近三年的恢复期,他身上70% 的地方都被烧伤。直到今天,艾瑞里只有半边脸留着胡子,因为另半边脸上全是疤痕。他说,持续的痛苦让他质疑生活中的一切。以下是我们对话的编辑版本。

《巴伦周刊》:行为经济学与标准经济学有何不同?

丹 · 艾瑞里:标准经济学假设人们是完全理性的,这意味着人们永远,永远,永远做出正确的决定。如果他们没有,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正确的信息。
而行为经济学并不假设任何事情。相反,我们只是把人们放在不同的环境中,观察他们的行为。
《巴伦周刊》:假设人们的行为是理性的,这会带来巨大的社会成本吗?
丹 · 艾瑞里:巨大无比。如果你认为人们是理性的,那么你可能会认为,每次你看到他们的行为方式是不可取的时候,只要对他们进行威胁和罚款,他们就会考虑到这一点,并立即采取更好的方式。
举个例子,开车时发短信。如果人们是理性的,那么引入罚款将使人们在开车时大大减少发短信的次数,但实际上罚款对开车时发短信并没有任何影响,这表明人们并非出于对成本和收益的理性考虑。
或者你假设人们不会想要得糖尿病,让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人们会做正确的事情。我们已经创造了一个吃得太多而动得太少的社会,这是非常不健康的。有些人抽烟,开车时发短信,我们作为个人和整个社会都在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包括医疗费用,过早死亡,以及其他代价等等 。
《巴伦周刊》:我们如何才能停止在经济生活中的不理性行为?
丹 · 艾瑞里:没有唯一的解决方案,因为让我们变得不理性的力量是多方面的。比如,让我们来思考一个问题,有一天你醒来,股市正在亏钱,你感到有压力,于是你卖掉了所有股票。
如果在金融市场,我们不能如此迅速地执行操作那会怎样?如果你放弃控制和灵活性,它会在一定程度上驯服我们的情绪。
我再举一个非金融市场的例子。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很多人会在开车的时候发短信。
《巴伦周刊》:没错。
丹 · 艾瑞里: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但是一旦电话响了或者震动,我们还是会被诱惑,我们变成了不同的人。我们太好奇了,以至于会做一些危及自己或他人生命的事情。
但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手机带上车呢?如果手机必须关机怎么办?如果它必须被锁在后备箱里呢?有时候,让我们为了自己的长期最佳利益而行动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让我们的短期利益参与其中。
《巴伦周刊》:你个人是否更善于停止自己的非理性行为?
丹 · 艾瑞里:是,也不是。更多了解决策能够有助于做出重大决策,但对于那些小的决定,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一些小的决定----比如你要中杯咖啡还是小杯咖啡,午餐吃不吃炸薯条,在超市的过道尽头会买点什么,开车时会不会发短信等---- 我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告诉你一件我做过的事。2008年,当金融市场动荡不安时,有一个周末,我和妻子去爬山,对股市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周五,所以我用错误的密码来登录我的股票账户,它把我锁在了外面,就这样,我差不多让自己看都没法看自己的账户。
《巴伦周刊》:你为什么要创立一个 ETF 基金来投资那些善待员工的公司?
丹 · 艾瑞里:在过去六年里,我一直在收集员工对公司感受的数据,然后我会看它对股市表现意味着什么。我试图了解公司做的哪些事情是员工认为与股市表现相关的,哪些不相关。薪水——薪水的绝对水平——似乎并不相关,但薪酬公平感是相关的。
《巴伦周刊》:在青少年时期被烧伤这件事影响到你今天的研究了吗?
丹 · 艾瑞里:被烧伤改变了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做任何正常人做的事情。甚至在我出院三年后,我仍然感觉不到自己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我感到如此与众不同,如此孤独,于是我开始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待事物。
《巴伦周刊》:你有没有因为自己与众不同而心存感激?
丹 · 艾瑞里: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伤病带来的好处。我对生活有了不同的看法。我更加感恩,但我不建议任何人受到这种伤害。
《巴伦周刊》:许多美国人在退休后减少了花销,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花光所有的钱,或者终老于健康护理。为什么?
丹 · 艾瑞里:美国的固定缴款退休制度有一个内在组成部分,让我们担忧我们的钱能否持续。几年前,我做过一项研究,我们向相对富裕的退休人员询问这个问题,当我们意识到人们有多么担忧时,我感到非常悲哀,他们恨不得把药片都切成两半。
我们将他们与加拿大的教师群体进行了比较,后者享有固定的福利。客观地说,加拿大的教师们比我们研究的富裕的美国人储蓄更少,但是因为加拿大人的福利每个月都在补充,所以教师们并不担心。美国人从来不觉得他们拥有的够多,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巴伦周刊》:我们能做点什么?
丹 · 艾瑞里:如果我们询问那些有足够多的钱但是很担心的人该怎么办,这里有一个方法: 一对夫妇来向我寻求建议。他们的收入相对不错。当他们退休的时候,他们对于任何事情的开销都感到非常紧张。
我告诉他们,选择一个他们想在一年中开支的金额,然后每年1月1日把这笔钱转到一个不同的账户。
然后,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这么做,那就把它捐给慈善机构。他们基本上可以不考虑是否可以少花点钱,多存点钱。通过这种方法,他们的账户将要缩水的金额会被固定下来。接下来的决定就是他们是自己花掉这笔钱,还是捐给慈善机构。因为他们已经承诺了这个总额,他们可以做出更符合他们长期支出计划的决定。
《巴伦周刊》:让我们来谈谈相反的问题: 什么机制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储蓄?
丹 · 艾瑞里:想象一下两个人,他们都在每个月的第一天拿到工资。其中一个人的租金和长期存款在第二天就被扣除,另一个人的租金和长期存款则在每月的19号才被扣除。那么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同?第二个人直到第18天都认为自己很有钱,而那些钱在月初就被扣除的人会过得更好,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钱。
我们不能只是对人们说:“理智一点”,我们需要做的是建立信用卡和储蓄计划以及各种各样的事情,考虑到我们的局限性,不让我们犯大的错误。
《巴伦周刊》:但是对于信用卡公司来说,如果我过度消费并且入不敷出,对于发卡机构来说更加有利可图。
丹 · 艾瑞里:所以,这是一个普遍的挑战。想一想在你的周围谁对你的长期幸福更感兴趣。也许是你的配偶。另一方面,你的周围都希望能得到你的金钱,时间和即时关注,他们也不在乎你的长期幸福。
《巴伦周刊》:这一切让你对我们的未来感到乐观还是悲观?
丹 · 艾瑞里:这让我感到乐观。如果我认为这个世界和目前的状况是最好的,这是80亿理性人合作的结果,那我会非常失望。但如果我认为这是80亿非理性人产生的结果,那么我们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所以我想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们可以做到。
行为经济学的观点在某种意义上是悲哀的,但它也是乐观的。它是悲哀的,因为我们有缺陷,我们情绪化,我们鼠目寸光,我们睚眦必报,等等。它也是乐观的,因为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巴伦周刊》:谢谢你,丹。

文|《巴伦周刊》撰稿人尼尔 · 坦普林(Neal Templin)

编辑|彭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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