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巴伦》 Lynne Carty

如今的金融圈，舒适大过规矩。业内人士不用再系领带，利润也可以“调整”了；衬衫不用再塞进裤子里，资产负债表也成了累赘。按照21世纪的做事风格，自由行事才是十全十美的理想选择，无论衣着还是规则都不应该成为束缚。

有没有人注意到，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Federal Reserve，简称：美联储）重新恢复了偿债能力？估计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几乎没人发现美联储曾一度出现技术性破产。2018年9月30日的报告显示，美联储公开市场账户累计未实现损失达664亿美元，而美联储用于弥补这种假设损失的可用资本为391亿美元，累计未实现损失规模几乎是后者的一倍。

有人可能会说，这只是形式问题，并非美联储的功能出了问题。美联储并不采用逐日盯市制度，其利润上缴美国财政部（Treasury Department），自己并不留存利润。去年第四季度，由于债券市场在临近年底时大涨，因此美联储恢复了技术性偿债能力。

2011年，美国财政部承诺会在困难时期为美联储提供支持。也许正是出于这一原因，国会才围攻美联储，要求美联储为2015年的高速公路拨款法案提供193亿美元资金。当时担任美联储主席的耶伦（Janet L. Yellen）抗议道，美联储的资本账户是为了“让市场对我们的货币政策管理能力产生信心”，言外之意是资金不应挪作他用，但她的抗议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资金本身并没有带来耶伦所言的信心，但资本缩减已导致美联储业已高企的资产权益比率进一步上升。2019年3月20日，美联储的资产权益比率超过100：1，是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去年年末杠杆率的10倍。在维持金融机构安全与稳健性方面，美联储并没有以身作则。

放在现在，这个问题严重吗？过去这可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曾几何时，一种货币的实力来源于货币发行银行资产负债表的完整性，发行机构资产的流动性越高，资本就越充足，市场对持有货币的大众去兑换黄金的能力就越有信心，反之亦然。

如果用着装规范来比喻，那么这种金本位制便是需要打白领结的经典着装要求。后来出现了布雷顿森林体系（Bretton Woods System），在这一体系下的金本位制则像是降低了着装要求，仿佛衬衫没有上够浆，不够笔挺。布雷顿森林体系于1971年瓦解，随之而来的是美元本位制，用服装来形容就好比是牛仔裤。美元的价值全凭政府说了算。

2008年以来，美元本位制又让位于量化宽松、超低利率、无休止的“前瞻性指引”以及世界其他国家激进的货币政策把戏。

在金本位制下，人们根据美元的固定价值调整自身事务。在美元本位制下，美联储则根据对大众需求的预期来调整美元不再固定的价值。这一转变有意义极为深远，但人们很早之前就习以为常了。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都习惯了种种像“周五便装日”一样宽松的会计指标，比如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EBITDA）。评级机构穆迪（Moody’s）曾在2000年谴责使用EBITDA替代正统的现金流计量标准，并且追根溯源，准确地将EBITDA的产生归结到20世纪80年代的杠杆收购狂潮。高杠杆率的公司难以用旧的计算标准息税前利润（EBIT）来应付固定支出。他们从计算偿本付息能力的传统方法中扣除折旧和摊销，进而获得掩盖利息支出的操作空间。这样做有什么害处？投资银行家们指出，折旧及摊销是非现金支出。

由帕米拉·M·斯坦普（Pamela M. Stumpp）带领的穆迪分析师团队表示，“EBITDA可能会与现实情况脱节”。如果货车运输公司旗下车辆生锈，或者无线网络公司技术老化，这样的折旧是真实的。斯坦普等人指出，“利用激进的会计制度操纵EBITDA，可以说易如反掌“。

标准一旦松懈，便会江河日下。连斯坦普都没料到，居然会出现”社区因素调整后EBITDA“这种计量方法，这是为新事物办公空间租赁公司WeWork量身打造的现金流计量标准。WeWork此前发布的财报显示，该公司2018年净亏损19亿美元，高于当年18亿美元的收入。过去，企业经理要去适应会计准则的要求，如今，会计准则得去适应企业经理。

高盛（Goldman Sachs, GS）近日表示”放宽所有员工着装要求“，加入到敞开衣领、随意着装的大潮中，这一消息不禁让人想到约翰·怀特海德（John Whitehead）1947年左右在高盛的一件趣事。

怀特海德当时刚刚拿到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MBA学位。在一个闷热潮湿的周一早晨，他穿了一套用轻便面料绉条布做的新西装，与高盛创始合伙人的孙子沃尔特·萨克斯（Walter Sachs）一同步入电梯。

这位身份显赫的大佬问年轻的怀特海德，”你是在高盛工作吗？“

怀特海德不无骄傲地回答道，“是的，长官，我在这里工作“。怀特海德这句“是的，长官”应该是脱口而出。在彼时刚刚结束的二战中，怀特海德在美国海军担任初级军官，曾在诺曼底登陆和硫磺岛战役中指挥过突击登陆艇。

萨克斯没好气地说，“既然这样，回家把你那身睡衣换掉。”

怀特海德和他的同事的办公室没有空调，前身是一个壁球场，天花板下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要用一端装有钩子的木棍才能打开，但是高盛的合伙人才不管那么多，因为规矩就是，一年四季无论寒冬酷暑，工作时间都要穿正装打领带。

普通合伙人与其为禁止员工随意着装而感到抱歉，倒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合伙人的法定身份要求他们个人有责任在名义上承担公司相应的债务份额。理论上，赚取分红的人承担风险，天经地义。沃尔特·萨克斯早已仙逝，我们无法臆测他的想法，但我们猜他可能不会想到昔日的合伙公司高盛——1999年转为有限责任公司——会需要在2008-2009年期间接受联邦政府救助，借此渡过难关。而且是纳税人，而不是合伙人，在那场危机中成为公司避免破产的堡垒。

松懈一旦开始，就会走上漫长的下坡路。传统结构的央行开始变得像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投资银行家们变得像DJ，现金流变得像营业收入。至于每个投资者都看重的货币质量，没错，也在下滑。但当代央行官员居然表示，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真是咄咄怪事。

吉姆·格兰特是新闻简报《格兰特利率观察家》创始人兼编辑。

 

翻译 | 于沅鑫               编辑 | 郭力群

 

 

版权声明：《巴伦》2019年3月29日报道“Jim Grant: The Fed Was Technically Insolvent Last Year. Why Didn’t Anyone Care?”。《财经》获道琼斯旗下《巴伦》（Barron's）在中国大陆独家授权，原创文章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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