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illie Gifford是一家拥有111年历史的苏格兰投资公司，成立早期曾为当时英属马来亚的橡胶种植园提供融资。如今Baillie Gifford投资于亚洲经济的科技驱动者——比如中国的阿里巴巴(BABA)和腾讯(0700.香港)，还投资于其他新经济明星，如亚马逊(AMZN)和特斯拉(TSLA)。公司的全球股票业务主管是毕业于牛津大学的詹姆斯·安德森(James Anderson)。他是公司投资策略的主导者：安德森相信，由创始人领导、具有“最远大雄心”的公司的骨干人员，有潜力创造“最大限度的伟大成就”。

安德森1983年加入Baillie Gifford，他在这家公司经验广泛。他是公司合伙人，并与汤姆·斯莱特(Tom Slater)共同管理资产规模105亿美元的封闭式基金苏格兰抵押投资信托( Scottish Mortgage Investment Trust，SMT.英国)。这只基金最初是为了支持橡胶园，如今已在伦敦上市交易。截至3月31日，苏格兰抵押投资信托基金持仓最多的股票是亚马逊、基因测序系统生产商Illumina (ILMN)、阿里巴巴和腾讯。过去十年，这只信托基金的回报率超过700%，而其业绩基准富时环球指数(FTSE All World index)同期回报率为261%。

安德森今年59岁，他还管理着资产规模370亿美元的先锋国际成长基金(Vanguard International Growth Fund，VWIGX)约一半份额，共同管理者包括同公司的汤姆· 库茨(Tom Coutts)和一个来自施罗德(Schroders)的团队。安德森近期接受了《巴伦》采访，谈到他的投资哲学、指数技术的力量。他还分享了对中国科技巨头、亚马逊野心以及特斯拉首席执行官伊隆·马斯克(Elon Musk)的看法。

基因组学和可再生能源技术具有深远意义

《巴伦》：你是如何成为成长型股票的热衷者的？

安德森：大约十五年前，我们从衡量短期绩效转变为真正的长期投资者。我们也将原先基于地区性团队的投资研究业务转变为全球性研究。但更为重要的是世界发生的变化：微软(MSFT)于1986年上市后，那一代公司证明了它们在数字化、全球化时代能够实现巨大规模的增长。圣菲研究院(Santa Fe Institute)经济学家布莱恩·亚瑟(Brian Arthur)是最早提出规模收益递增效应的学者之一。规模递增是指，获得优势的某些企业或某些技术将获得进一步的优势。在过去几年，我们和他展开了许多合作。他懂得知识推动型经济中竞争优势和规模收益的剧烈变化。

对于几种具有深远投资意义的“指数技术”，你曾专门写过文章。这是什么样的技术，你是如何识别这些技术的？

要发现伟大的企业和技术，你必须了解什么是巨大机遇。这些机遇又能持续深入发展多长时间？投资谷歌(Google)的风险投资人当时说过，最难以想象的事情是一家伟大的公司能够有多么伟大。摩尔定律对此至关重要。过去的25年里，摩尔定律主导着技术领域。【英特尔(Intel)联合创始人戈登·摩尔(Gordon Moore)提出的摩尔定律是指：一块电脑芯片上可容纳的元器件数量和处理性能，大约每两年便会增加一倍】。回顾历史，只有书写和印刷的发明具备类似的指数特征。亚马逊1997年上市时，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曾说，关于公司的办公器材有一个神奇之处：亚马逊使用的每一样东西都变得更好并且更便宜，大约每年变化50%。贝佐斯自己说：“我不知道这会将我们带向何处，但这非常令人激动。”

ASML控股[ASML]是光刻相关半导体制造设备的领先厂商，也是我们持有股份的一家公司。这家公司深信摩尔定律将发挥作用。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摩尔定律所面临的主要挑战。我觉得这家公司的一个说法非常有意思：“下一个十年会很容易。”这种信息看起来很重要、也很持久，但并没有真正被股市捕捉。

还有哪些能与摩尔定律相提并论的重要概念即将出现吗?

由于基因组学的发展，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了解生物学。我们对它的认知大约相当于上世纪90年代对半导体技术的认知。基因序列技术价格的下降幅度已经大大超出了半导体价格降幅。到目前为止的大多数医学发现几乎都是源自偶然。它们还不能治疗潜在病情。将来这可能会实现。

另一个潜在的革命性发展是，可再生能源成本下降以及电池技术性能的相关发展。这可能会深刻地改变这个工业化世界。相较于摩尔定律在创造大公司方面的作用，基因组学和可再生能源发展的意义将更加伟大。

腾讯商业模式比Facebook更具吸引力

如何才能在新技术领域发现长期赢家呢?

从早期我们就应开始准备，广泛地了解接触很多公司。我越来越相信，你必须等到市场表现出至少1%渗透率的信号时，才可以有信心地选择行业领先者。十几年前，我们持有eBay(EBAY)很多股份，还持有亚马逊股份。我们不确定亚马逊和eBay哪一家会在电子商务竞争中获胜。那时股票市场对eBay更感兴趣：它的业务更容易理解，公司也盈利了。但只有随着时间推移才越来越明显的是，亚马逊将在北美和其他地区的电子商务市场中将扮演核心角色。这与亚马逊的高层是分不开的。乐于承担风险并欢迎开放式机会的创始人，更可能在技术推动变革的时代做出最大贡献。

你这类投资的最佳时间周期是多久？

我们会以十年作为投资期。让我感到好奇的是，我们的投资过程的自然进展远远超出了十年时间。例如，微软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的增长令人惊叹。这表明，我们需要以二十到二十五年作为投资期进行思考。

是什么促使你卖出一只股票呢？

有时，一家公司会太成功，以至于耗光了机遇。我们曾是苹果公司(AAPL)比较大的股东。但几年前我们卖掉了苹果公司的股份，因为我们无法再看到更多增长机遇呈规模出现。苹果公司不是一个坏的投资，但它不是具有未来巨大成长机遇的投资对象。

也有些时候，我们会因为某家公司没能以我们预期的方式取得成功而卖掉它。持有eBay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行业的那种竞争态势下它不会是赢家。

你大概两年前削减了信托基金对于Facebook的持仓，为什么?

我们当时担心Facebook[FB]过度沉迷于单纯通过广告牟利。这也许听起来比较出人意料，但我们是在Facebook首次公开发行时买入的股票，当时这一点并没有那么显而易见。广告是一个相对有限的市场。同时，尽管我们当时完全没有料到后来发生的有关英国数据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和俄罗斯的丑闻，但我们当时认为广告是一种相对粗放的商业模式。我们也是腾讯的大股东，我们认为这家公司过去和现在展现出一种巨大克制，不把自己变成一家单一的广告公司。这是一种更具吸引力的模式。

那样的话，为什么还继续持有Facebook？

我们会在内部讨论这个问题。我觉得持有Facebook是可行的，因为Instagram和WhatsApp的参与度指标以及Facebook的市场主导地位仍然保持良好。尽管大家可能会认为我们天真，但我们相信Facebook高层真正承认自己在道德领域犯了错误，并且需要改进。他们正在努力做得更好。

对特斯拉信心增强

你们是特斯拉最大的外部股东。今年3月，你曾告诉《巴伦》你可以接受马斯克卸任CEO并担任公司其他职务。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我还是这么认为，但相比我们当时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似乎现在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太大了。在接受《巴伦》采访后，我去了特斯拉，与新任主席罗宾·德诺姆Robyn Denholm)见了面。你可以想象我们肯定讨论了这件事。对我而言很明确的一点是，特斯拉需要让董事会其他成员的声音更有分量，需要鼓励马斯克更好地理解自己的责任。新主席明确表示她认为马斯克是一名好的CEO。现在特斯拉的团队也更加强大。桑杰伊·沙阿(Sanjay Shah)来自亚马逊，她理解公司在电池和能源方面需要做的工作。我喜欢首席财务官扎克·科尔霍尔(Zach Kirkhorn)，尽管他还很年轻，但他和马斯克的关系允许他去跟马斯克说一些事情。我仍然认为，马斯克有可能不再担任CEO，即使有一天这真的发生，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但我希望我当时不是斩钉截铁地说他一定得走。

鉴于特斯拉面临的挑战，包括最近一个季度的亏损、马斯克引发争议的言论和他喜欢做出一些公司无法兑现的承诺等，你怎么知道自己所投资的是电动汽车领域可能的未来赢家呢?

特斯拉最近的财报数据比预期要差。不幸的是，马斯克还曾高调宣称今年会有一百万辆特斯拉无人驾驶出租车上路。你可以传达公司在自动驾驶方面的比较优势所带来的兴奋情绪，但无需公布一个时间表。我们也搞不懂公司在筹集资本问题上的口吻变化。我们曾与特斯拉讨论过，如果他们决定融资，我们会理解，也准备好支持特斯拉融资，现在这一点也没有变。理想情况下，我们希望公司在投资者信心和股价水平较高的时候进行融资；否则他们需要发行更多股份才能筹集同样多的资金。显然，现在特斯拉的股价相比于8个月或9个月之前要低很多(自去年8月初下跌37%)，但我们作为股东仍会支持特斯拉。

尽管我们对特斯拉的某些事情持保留态度，但仍对特斯拉的行业领先地位保持乐观。特斯拉在产品和电池技术的竞争中超前6到7年。克莱顿·克里斯藤森(Clayton Christensen，哈佛商学院教授，因颠覆性创新理论而为人所知)曾指出，传统公司进行改变从根本上而言是很困难的，这是对的。传统汽车企业的收入下滑，尤其是豪华车企业，下滑的速度和严重程度超过我们五六年前预计的情况。相较于12个月以前，我们对特斯拉潜在的行业地位更有信心。

亚马逊的关键机遇和挑战有哪些？

试图弄清楚贝佐斯在想什么，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困难、更有趣、也更具回报的任务了。当亚马逊推出Amazon Prime和AWS(云计算服务)时，我们没法预计它们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食品是亚马逊可能颠覆的另一个领域。我们还不知道具体的商业模式。医疗健康也是亚马逊可能更加主动作为的一个领域。医疗健康行业占到GDP的20%，效率却极低。

在受到的制约方面，现在很明显亚马逊在中国没能成为赢家。印度会发生什么让我们拭目以待。与我们的预期相比，中国和美国企业正在以某种地理意义上的不同方式瓜分世界。它们并没有冲进对方大本营。我们也持有阿里巴巴的股份，阿里并没有大举深入美国。

鉴于亚马逊的体量和业务多样性，有没有可能拆分亚马逊？

这个想法反映出一种狭窄的、相对短期的、由股东推动的情绪。就算亚马逊今晚宣布拆分AWS业务，股价有可能上升，而不是下跌。亚马逊一个最突出的成就是保持灵敏并极大规模地创新的能力。这一点正变得越来越困难。我并不是从原则上反对拆分，也不是担心拆分真的发生，但我想强调亚马逊大规模创新的能力是惊人的。

腾讯和阿里的重要性高于美国对应公司

你曾写到过，未来20年全球范围内中国企业将会创造最多价值。当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中国经济放缓时，你为何如此乐观呢？

中国拥有必要的发展要素，首先是其人力资本的质量。中国的自然科学与技术毕业生数量是美国的四倍。中国大学在研究机构排名中也在惊人地攀升。在人类发展史上，人力资源的发展才是真正关键所在。

还有实体资本。中国数百个大城市紧密连接，这是非常重要的，并且反衬出许多西方国家的不足。那些国家的少数城市取得巨大发展，但很多小城市被排除在经济发展之外。在中国，这种优势不仅归功于基础设施开发，还得益于数据使用激增。

很多人对中国持有较为悲观的观点，我承认这样的事实。如果你只是简单地认可大家已有的想法，那投资就没有太大的用处。

腾讯和阿里巴巴是投资者押注中国市场最好的方式吗?

它们的重要性甚至要高于对应的美国企业。它们的触角也伸得更长。它们的雄心将涉及中国经济的各行各业。他们会用现金进行再投资，这些投资占到企业现金的大部分。最近，阿里巴巴首席执行官张勇因为现金再投资比例仅有90%而向我的一名同僚表达歉意。苹果公司和Facebook不会像这样进行再投资。

如果美国和中国的企业改变着世界，那欧洲公司何去何从呢?

我们尝试投资那些可能以高出中位数水平的速度增长的欧洲公司。我和《巴伦》说起过我们对Spotify Technology(SPOT)的投资。公司联合创始人丹尼尔·艾克(Daniel Ek)的雄心是证明设立在欧洲的公司也可以成长为全球性的科技公司。

德国食物外送在线平台Delivery Hero(DHER.德国)表现也优于美国同类企业。在较为传统的欧洲公司，我们也实现了成功的投资，比如开云集团(KER.法国)。过去三年，公司的旗舰品牌Gucci销售额增长了40%以上。集团创始人弗朗索瓦·亨利·皮诺(François-Henri Pinault)很了不起。法拉利(RACE)也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我们自法拉利2016年从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FCAU)独立分拆后就持有这家公司股票。

谢谢你，詹姆斯。

 

翻译| 柏柏

《巴伦》2019年5月10日报道“Moore’s Law Was Just the Beginning, Says This Growth Stock Investor”。《财经》获道琼斯旗下《巴伦》（Barron's）在中国大陆独家授权，原创文章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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